辨证录
简 介:约成书于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内容包括内、外、妇等各科病证。分伤寒、中寒、中风等126门,770余证。每证详列病状、病因、立法处方,并说明方药作用,以及配伍关系。每一证除有一个主治方外,还附有一备用方,以资互参。说理明白易晓,析证简要中肯,用药灵活切病,颇多经验之谈。以“辨病体之异同,证药味之攻补”为特点,故称为《辨证录》。
作者:清 陈士铎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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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瘅门(十则)
谷瘅之症,胸中易饥,食则难饱,多用饮食则发烦,头眩小便艰涩,身如黄金之色,此是胃中虚热之故,非胃中之湿热也。人身脾胃属土,脾阴土也,而用则阳;胃阳土也,而用则阴。脾胃和同,则刚柔并济,通调水道,易于分消。惟七情伤损于内,则阴阳不相和合,胃无阴以和阳,则热聚而消谷;脾无阳以和阴,则寒聚而积水,两相搏激,故昏眩、烦闷生焉。于是所食之水谷,不变为精华之清气,而反蒸为腐败之浊气矣。浊气下降者也。浊气下流于膀胱膀胱受胃之热,气化不行小便闭塞,水即走于阴器,而热散走于皮肤,故一身发黄也。治法升胃中之清气,以分利其膀胱,则清升而浊易降,水利而热易消。方用分浊散
茯苓(一两) 车前子(三钱) 猪苓(三钱) 茵陈(一钱) 栀子(三钱) 水煎服。
一剂水少利,二剂湿乃退,十剂全愈。
方中以茯苓为君者,利水而不伤胃气胃气不伤,而后佐之去热消湿之品,则胃无火亢之忧,自然脾无水郁之害。倘不早治,而水湿之气,流入于肾,则肾被其伤,必至腹满成蛊,不可治矣。
此症用茵陈苓术汤亦效。
茵陈(三钱) 茯苓 白术 薏仁(各五钱) 知母(一钱) 水煎服。
酒疸之症,心中时时懊 ,热不能食,尝欲呕吐,胸腹作满,然清言了了,人以为酒食作疸也,然而酒湿之成疸,由于内伤饥饱劳役也。夫人之善饮者,由于胆气之旺也。夫胆非容酒之物,而能渗酒,酒经胆气之渗,则酒化为水,入于膀胱下泄矣。惟其内伤饥饱劳役,则五脏受损,脏损而腑亦损矣。五脏六腑俱已受损,宁胆气之独旺乎?胆气即衰,则饮酒力不能渗。无如人之纵饮如故,则酒多而渗亦多,更伤胆气。胆损不能渗酒,酒必留于脾胃之间;而脾胃不及从前之旺,则酒肉不能受,传之膀胱;而膀胱又不及从前之健,则水入不能消,下既不行,必返而上吐,而下泄又艰,中州又不可久留,于是湿热之气,蕴隆冲膈,懊 而发于心。由是遍渍周身,分布四体,尽发为黄也。夫心至懊 ,其心神之昏乱可知,何又能清言了了耶?不知酒气熏蒸于一时,则见懊 ;懊 者,欲痛不痛之状,非心中之神至于妄乱不宁也。治法宜解其酒之毒,而兼壮其胆;胆气旺而酒气自消,酒气消而水气自泄,水气泄而黄自解矣。方用旺胆消酒汤:
柞木枝(三钱) 山栀子(三钱) 桑白皮(三钱) 白茯苓(三钱) 白芍药(一两) 竹叶(一百片)
泽泻(二钱) 水煎服。二剂而膀胱利,四剂而黄色轻,八剂全愈。
柞木专能消酒毒于无形,酒毒既消,则拔本塞源矣。至助胆之药,舍白芍山栀无他味也。其余之药,不过分消湿热之气。世不知治法,或吐或下,皆操刀而杀之也,可不慎哉。
此症用郁李归芍汤亦效。
白芍(一两) 当归 茯苓(各五钱) 郁李仁(五分) 甘草(三分) 黄连(五分) 车前子(二钱)水煎服。
女劳之疸,其症肾气虚损四肢酸痛夜梦惊恐精神困倦饮食无味举动乏力心腹胀满脚膝痿缓房室不举股内湿痒水道涩痛时有余沥小腹身尽黄额上黑,人以为黄胆之症,谁知因女色而成者乎。夫人室久战,相火充其力也,相火衰则不能久战矣。火衰而勉强入房,则泄精必多,火随水散,热变为寒矣。人身水火,不可少者也。水衰则不能制火,而火易动;火衰则不能利水,而水易留,顾水留宜可以制火矣。然而所留之水,乃外水而非内水也,内水可以制火而成液,外水不能消火而成瘅。故女劳之疸,仍是湿热而结于精窍之间,非血瘀而闭于骨髓之内也。倘用抵当汤水蛭之类,以峻攻其瘀血,或用矾石硝石之品,以荡涤其微阴,则促之立亡矣。治法宜补肾中之气,而不可有助火之失。宜利膀胱之水,而不可有亡阴之愆。当缓以图功,不当责以近效也。方用减黄丹治之。
白茯苓(五钱) 山药(五钱) 人参(三分) 白术(一钱) 芡实(五钱) 薏仁(五钱)
菟丝子(三钱) 车前子(一钱) 生枣仁(一钱) 水煎服。十剂黄胆减,又十剂黄胆更减,又十剂全愈。
再服三十剂可无性命之忧。
女劳疸最难治,人生此病,未有不死者。苟存坚忍之心,绝欲慎疾,信服前汤,无不生者。盖此丹固本以救伤,并不逐邪以泻瘀,肾气日健,而黄色日减矣。或疑女劳之疸成于肾之无火,似当补火,不知疸虽成于无火,今病久阴耗,若补火则恐烁阴,不特无益而反害之矣。
此症用 杜术汤亦效。
白术(二两) 杜仲(五钱) 茯苓(五钱) 车前子(三钱) (五钱)
山药(一两) 水煎服。
肺疸之症,鼻塞不通头面俱黄,口澹咽干小水不利,人以为黄胆之症,谁知实由于肺气之虚耶。肺金气旺,则清肃之令下行膀胱,凡有湿热尽从膀胱下泄,则小水大行,何湿能存。水既直泻,则热亦难留。惟其肺气先虚,而后湿热郁蒸于胸膈之间,致肺燥而失其清肃之令,水气遂乘其燥而相入,燥与湿合而成热,湿热相留欲分入膀胱,而膀胱不受,欲走于皮毛之窍,而腠理未疏,不能越行于外,遂变现黄色皮肤也。治法宜宣通肺气,健其脾胃之土。盖因肺气闭于上,而后水气塞于下,使肺气上通则水且下降,况重补其脾胃以生肺乎,此治肺疸必宜宣扬夫肺气也。方用扬肺利湿汤
桔梗(三钱) 花粉(二钱) 白术(五钱) 茯苓(五钱) 桑白皮(三钱) 茵陈(三钱)
猪苓(二钱) 黄芩(五分) 水煎服。一剂鼻塞通,二剂咽干润,三剂口澹除,四剂小水大利,十剂头面之黄尽散矣。
此方开腠理生津液,则肺金有润燥之功。合之茯苓茵陈花粉白术则土气大旺,金气亦扬,清肃令行,而膀胱壅热立通,小便利黄色乌能独存哉。
此症亦可用通气饮:
桔梗(二钱) 紫菀(二钱) 白术(五钱) 茯苓(五钱) 甘草(三分) 茵陈(一钱)
益智仁(三粒) 贝母(二钱) 水煎服。
心疸之症,烦渴引饮,一饮水即停于心之下,时作水声,胸前时多汗出,皮肤尽黄,惟两目独白,人以为黄胆也,谁知是心中虚热以成之乎。夫心喜燥不喜湿,然过于燥,则未免易其性以喜湿矣。然而心终宜燥,而不宜湿。以湿济燥,可权宜行于一时,不可经常行于长久。盖水乃阴物,阴居阳地,不肯遽入于小肠,心又因水制,力不能分消,移其水以入于膀胱,故水停心下作声。而膻中乃心之相臣,见水邪犯心,且出其火以相救,战争于胸间,水得火炎,而热化为汗,时出于胸。其余之水,何能尽解,旁趋而出诸皮毛,乃壅闭而变为黄矣。一身皆黄而两目不变者,盖因肝开窍于目,心为肝子,邪见肝木之旺,不敢犯肝之界,两目正肝之部位,所以湿热不至于目,而无黄色之侵耳。然则治法,宜补肝气以生心,泻水湿以逐热,则黄胆不攻而自散也。方用泻肝利湿汤:
白芍(一两) 茯苓(五钱) 白术(五钱) 茵陈(三钱) 炒栀子(三钱) 木通(一钱)
远志(一钱) 水煎服。一剂症轻,二剂又轻,十剂全愈。
此方补肝即所以补心泻水即以泻热。倘徒治黄而不辨其脏气之生克,妄用龙胆草等药,必至变为寒黄之症,反难施治矣。
此症用茵陈苓术黄连汤亦效。
茵陈(三钱) 茯苓 白术(各五钱) 黄连(二钱) 水煎服。
肝疸之症,两目尽黄身体四肢亦现黄色,但不如眼黄之甚,气逆手足发冷,汗出不止,然止在腰以上,腰以下无汗,人以为黄胆也,谁知是肝气之郁,湿热团结而不散乎。夫肝属木,非水不长,何以得湿而反郁乎?不知肝之所喜者,肾水也,非外来之邪水也。肾水生木而发生,邪水克木而发瘅。盖肝藏血而不藏水,外来之水多,则肝闭而不受,于是移其水于脾胃。然而外来之水,原从脾胃来也。脾胃之所弃,而脾胃仍肯容之乎?势必移其水于膀胱,而膀胱又不受。盖膀胱因肝木之湿热,不敢导引而入,以致自焚。于是湿热复返而入肝,而肝无容身之地,乃郁勃而发汗,汗不能尽出而黄症生矣。使汗能尽出,未必遽成黄也。无奈肝之湿热,欲下走于肾宫,而肾气恶肝木之犯,杜绝而不许入境,腰以下正肾之部位也,所以无汗发黄耳。治法开肝气之郁,佐之分湿散邪之剂,则黄胆自愈矣。方用利肝分水饮
龙胆草(二钱) 茵陈(三钱) 茯苓(一两) 猪苓(三钱) 柴胡(一钱) 车前子(三钱)
白蒺藜(三钱) 甘菊花(五钱) 水煎服。二剂而目之黄澹矣。又服四剂,身之黄亦澹矣。再服四剂,气逆汗出之病止,又服十剂全愈。
此方开郁于分湿之中,补肝散热之内,既善逐邪,又能顾正,两得而无失矣。
此症用利目汤亦妙。
龙胆草(二钱) 茵陈(三钱) 白芍(一两) 茯苓(五钱) 泽泻 车前子 白蒺藜(各三钱)
柴胡(一钱) 草决明(二钱) 水煎服。
脾疸之症,身黄秋葵之色,汗 衣服,皆成黄色,兼之涕唾亦黄,不欲闻人言小便不利,人以为黄汗之病也,谁知是脾阴之黄乎。夫脾土喜温,黄病乃湿热也。热宜非脾之所恶,何故成黄?不知脾虽不恶热而畏湿,脾乃湿土,又加湿以济湿,脾中阳气尽行消亡,无阳则阴不能化,土成纯阴之土,何能制水哉?水存于脾中,寒土不能分消,听其流行于经络皮肤矣。凡脏腑之水皆下输膀胱,今脾成纯阴,则无阳气达于膀胱矣。然水寒宜清,变黄色者何故?盖寒极似土也。夫寒极宜见水象,水寒宜见黑色,不宜见黄。而今变黄者,以水居于土之中也。其不欲闻人言者,脾寒之极,其心之寒可知,心寒则胆怯,闻人言则惕然惊矣,故不愿闻。则治法宜大健其脾,而温其命门之气,佐之以利水之剂,则阴可变阳,黄病可愈矣。方用补火散邪汤:
白术(三两) 附子(三钱) 人参(二两) 茵陈(三钱) 白茯苓(一两) 半夏(三钱)水煎服。连服四剂,而小便利。再服四剂,汗唾不黄矣。
此方白术人参以补其脾,茯苓茵陈以利其水,附子以温其火,真火生而邪火自散,元阳回而阴气自消。阴阳和协,水火相制,何黄病之不去哉。
此症用茵陈分湿汤亦效。
白术(二两) 肉桂 茵陈 猪苓(各三钱) 半夏(一钱) 水煎服。
肾疸之症,身体面目俱黄,小便不利,不思饮食不得卧,人以为黄胆也,谁知是肾寒之故乎。夫肾本水宫,然最不能容水,凡水得肾之气而皆化,故肾与膀胱为表里,肾旺则膀胱亦旺。然肾之所以旺者,非肾水之旺,而肾火之旺也。肾火旺而水流,肾火衰而水积水积多则成水臌之病,水积少则成黄瘅之 ,故黄瘅易治而水臌难治。如肾疸之病,不可治瘅,一治瘅而黄胆反不能痊。必须补其肾中之火,而佐之去湿健脾之药,则黄胆可指日而愈也。方用济水汤:
白术(二两) 肉桂(三钱) 茯苓(一两) 山药(一两) 薏仁(一两) 茵陈(一钱)
芡实(五钱) 水煎服。二剂小水大利,再用二剂,饮食多矣。再用二剂可以卧矣。再用二剂,身体面目之黄尽去。
此方用白术健脾也。然而白术能利腰脐之气,是健脾正所以健肾。况茯苓山药芡实之类俱是补肾之味,又是利湿之剂;得肉桂以生其命门之火,则肾不寒,而元阳之气自能透化于膀胱。况所用薏仁之类,原是直走膀胱之品,所谓离照当空,而冰山雪海尽行消化,何黄之不散哉。或谓发黄俱是湿热,未闻湿寒而能变黄也。嗟乎!黄病有阴黄之症,是脾寒亦能作黄,岂肾寒独不发黄耶。况肾寒发黄,又别有至理。夫黄者,土色也。黄之极者即变为黑;黑之未极者,其色必先发黄
肾疸之发黄,即变黑之兆也。黄至于黑,则纯阴无阳,必至于死。今幸身上发黄,是内以无阳,阴逼其阳而外出,尚有一线之阳在于皮肤,欲离而未离也。故补其阳,而离者可续耳。倘皮肤已黑,此方虽佳,何以救之哉。
此症用加减五苓散亦佳。
白术(二两) 茯苓(一两) 泽泻(三钱) 薏仁(三钱) 草(三钱) 肉桂(三钱)水煎服。
人有心惊胆颤,面目俱黄,小水不利皮肤瘦削,人以为黄胆之症,谁知是胆怯而湿乘之乎。夫胆属少阳,乃阳木也。木最喜水,湿亦水也。水湿入胆,宜投其所喜,何反成黄胆之病?盖水多则木泛,木之根不实矣。少阳之木,非大木可比,曷禁汪洋之侵蚀乎,此胆之所以怯也。胆怯则水邪愈胜,胆不能防,水邪直入胆中,而胆之汁反越出于胆之外,而黄病成矣。治法泻水湿之邪,则胆气壮而木得其养。
不尽然也,木为水浸久矣,泻水但能去水之势,不能固木之根。木虽克于土,而实生于土,故水泻而土又不可不培也,培其土而木气始能养耳。方用两宜汤:
茯苓(五钱) 白术(一两) 薏仁(五钱) 柴胡(五分) 龙胆草(一钱) 茵陈(一钱)
郁李仁(五分) 水煎服。二剂轻,四剂又轻,十剂全愈。
此方利湿无非利胆之气,利胆无非健脾之气也。脾土健,土能克水,则狂澜可障,自然水归膀胱尽从小便而出矣。
此症用竹茹龙胆汤亦效。
白芍(一两) 龙胆半夏(各一钱) 茯苓(五钱) 茵陈 竹茹(各二钱) 白术(三钱) 水煎服。
人有小便点滴不能出小腹臌胀,两足浮肿一身发黄,人以为黄瘅矣,谁知是膀胱湿热,结而成瘅乎。夫膀胱之经,气化则能出水,无热气,则膀胱闭而不行,无清气,则膀胱亦闭而不行。所以,膀胱寒则水冻而不能化,膀胱热则水沸而亦不能化。黄瘅之病,无不成于湿热。是膀胱之黄瘅,乃热病而非寒病也。热而闭结必解热,寒而闭结必祛寒。第黄瘅既成于湿热,宜解热而不宜祛寒矣。然而祛寒者,必用热药以温命门之火;解热者,必用凉药以益肺金之气。盖肺气寒,则清肃之令下行膀胱,而膀胱不能闭结也。方用清肺通水汤:
白术(一两) 萝卜子(一钱) 茯苓(三钱) 半夏(一钱) 麦冬(三钱) 桑白皮(三钱)
茵陈(一钱) 泽泻(二钱) 车前子(三钱) 黄芩(二钱) 苏子(二钱) 水煎服。一剂小便微利,二剂小便大利,四剂而黄瘅之症全消。
此方虽与扬肺利湿汤大同小异,实有不同也。扬肺利湿汤,提肺之气也;清肺通水汤,清肺之气也。二方皆有解湿之药,而利与通微有异,利则小开其水道,而通则大启其河路也。
此症用通流饮亦效。
茯苓(五钱) 白术(三钱) 桂枝(五分) 茵陈(一钱) 木通 车前子(各二钱) 水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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